记忆、目光、另一种迷惘:the end of 2021
和这里的许多文章一样,本文的标题依然是仿照了某篇令我印象深刻的文章的标题。:-)
最近考完试就在忙课设,这两天才终于有时间把这篇文章写完…
「时间之矢向前飞逝 / 祂飞离时震颤的双翼总拍伤我的灵魂」,几个月前读到的这句诗如今无论是它的作者(是里尔克吗?)还是其全貌都已无从知晓,只觉得以这句想象力奇绝的诗句概括行将结束的整整一年,确实恰如其分。
写下上一篇年终总结(不知为何我很不喜欢「年终总结」这个词——如你所见,标题很努力地做到了不用这四个字)至今已有一年有余,而 2021 这一年,可以说是空前的烂漫和精彩。这一年,无数美好的事情,以我此前从来不敢想望的方式,完全不可预料地扑面而来(未来像盛夏的大雨,在我们还不及撑开伞时就扑面而来1):今年的许多许多段回忆都是出奇的美好,它们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冥冥之中我总觉得,即便是以一个人整整一生的时间尺度来衡量,这些回忆都将在时间的长河中熠熠生辉,就像华兹华斯笔下那些总能「让我们在困顿之时为之一振」的「卓越超群、瑰伟壮丽的若干时间点」2。
可是,正当世界向我们显露它那丰富多彩的衬里的同时,祂却又向我们徐徐展开了一副人们受苦受难图景的画卷。大三上已经结束,大家突然都紧张了起来,似乎才刚品尝到青春这甘醇甜美的琼浆,就要去体会人们这毫无意义地辛苦劳作、不得休息的无望图景。人们出于经济富足、出人头地等种种平凡低微的原因,在日常生活中从事各个琐碎、侮辱人才能又耗费人精神的工作,无论是不是心甘情愿,都要在就在这无尽的琐事中逐渐被「磨损」,逐渐只觉得,生活,永远在触不可及的地方,因为「此时此刻」永远是那么的无聊、那么的缺乏诗意、那么的死气沉沉——生活永远不在这里,因为生活永远在别处。
这是另一种迷惘。人总要在不断的学习中成长,可是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对一个领域怀有足够纯洁的热诚,从而主动地学习并自得其乐;任何成就的取得都需要决绝的努力,可是人们很难为一个虚无缥缈、触不可及的目标和「理想」长久地坚持,并摒弃种种安逸的生活方式。时日无多,回首你这过去的日子,几乎都在随性而为的自由和放纵中度过,你是否已经失去了(甚至是从未拥有过?)沉着刻苦的品格?考研还是工作?你能坚持下去吗?曾以为坦荡无比的生活最终坍缩(是的,在目光的观测下)成区区几个选择而已,怎样做你才不会后悔?在被抛入 “就像海洋的生活”(广东孩子请会意地笑笑)之前,你还要做些什么?你到底想要怎样的生活,又到底是否有相称的品格和毅力来得到它?
我依然没有答案。或者确切的说,自从一个月前学期仿佛是毫无预兆地结束以来,我一直在逃避这些问题,因为我实在是无从回答。我只希望当我完成本文,为这飞快过去的 2021 做完注时,我能有一丁点儿的头绪。
PingCAP,人生第一份工作
比起技术上、特别是世俗意义上的种种成就,我更希望自己是一个丰富的人。当然你可能会说这是因为除了这所谓的「丰富性」之外我并没有任何足够突出的成就——在这点上你大抵是对的。无论如何,我并不打算将技术内容作为本文唯一、甚至大概都不是显要的部分;这并不是说技术内容于我是不重要的——相反,它们占据了我(这因你而火热 XD)的生活的大部分时间——只是对技术进步的「年终总结」难免囿于乏味刻板的机械罗列;再者,本文还有许多其它内容。
不过今年,在工作这个维度上,我翻开了新的篇章,那就是成为了无奈的打工人:-| 约莫清明节前后,在大二下刚开始时,我决定将一直以来找实习的想法付诸实践。只投了腾讯和 PingCAP,顺利加入了 PingCAP 的 QA 组。
现在想来,当时能进贵司大概只是侥幸罢了;总觉得即便是再来一次,我可能在简历关就会被挂掉:-| 。加入贵司后不久就经历了一次组织架构调整,我换到了隔壁组,想着暑假要好好体验一下广州这座城市,又把 base 地从深圳换到了广州。
实话实说,我对工作内容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主要原因应该是上学期的我对自己大概喜欢什么还完全没有想法,所以这其实还是一段很棒的体验。mentor 和 leader 都对我特别好,他们问我体验如何,我回答道「我不会期望任何一家别的公司,能给我比 PingCAP 还好的实习体验」。每天都在感谢公司没有开除我:-)
这段经历还有一段特别之处,那就是暑假(七八月份)是在广州 office 度过的——一直以来,这都是我最喜欢的城市,我终于有了机会能好好感受她。
第一次乘拥挤的写字楼高速电梯上下班,体验有些奇妙,仿佛我的年龄和阅历都还完全不能接受我居然就这样成为了这社会朴素又低微的螺丝钉,脑海里的千万个宏图展志永远都不得实现而心有不甘;又仿佛这冷漠茫然的白领人群和直上直下的高速电梯与学校课堂、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之间的反差实在是有点太大了,大到了让人有些庞然无措的地步。
适应之后,在 office 上班的两个月,总体还是非常舒适的。有熟悉的学长一同摸鱼、卷 CS,总归还是不会那么枯燥乏味( 住处干净整洁,楼下就是购物中心和小吃街,离公司也只有一个地下通道的距离;俯瞰整个琶洲的江景高层公寓低廉的价格使我对广州的好感更上一层。
每天下班,先是沿着江边散步到琶洲大桥,再坐我经常形容为 “非常温柔地” 发出「铛、铛、铛」声音的有轨列车回到住处;点一份外卖(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粥铺),晚上就在这开阔的景色前读书;每每感到疲乏劳累,抬头向外望去,横向伸展的街灯和缓缓驶过的车流总能让我感到轻松和宁静,于是又埋下头来尝试消化 B4(顺带一提,这篇论文十分值得一读!) 中有关流量工程的诸多细节。
周末则是在只消几站地铁(当然,我更喜欢坐电车)就到的珠江新城消磨时间,博物馆、美术馆、音乐厅,在图书馆的东欧文学区流连一阵,晚上准时打卡海心沙喷泉,再慢悠悠地散步走回住处。即便是看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站在海心沙亚运公园的喷泉池前,在广州塔不断变幻的灯光下,看着升高的水柱逐渐超过远处猎德大桥顶端挂着的四个红色的发光大字,我还是会感到一丝兴奋——仿佛这随着吹拂的微风四处飘散的水珠,就是那五羊传说中衔着稻穗的仙羊,为世界降下的象征着幸福的甘霖。
然而谁能料到,仅仅半年后就迎来了互联网产业的又一次寒冬,公司方向的调整使我成为了整个研发部门最后一个日常实习的 offer。随着远程实习变成短暂记忆里渐渐消失的回响,我也从三语播报城市回到了双语播报城市。
技术,路在何方
今年技术的最大成长,或许是知道了自己应该努力的方向。接下来我要作一些枯燥无味的机械列举了——希望读者能够包容这点。
年初修完了 Dan Grossman 教授在 Coursera 上的编程语言课程 Programming Languages 的所有部分。
稍微认真一些地看了一些 PL 的内容(一点 HOPL(HOPL 上的文章都好长… 至少 60 页…)、一点 LLVM、一点零散文献)(我自知自己还完全配不上 PLT 这个术语中的 T 字母——我会继续努力的),主要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文章,在本博客有一些相关的想法。自己对这个主题的了解实在还是太少了,并不具有卖弄的资本,还有许多要读的文章和书籍。希望 2022 能修完两门打算了很久的网课。
读完了《自顶向下》和一些网络方面的文献,跟着 CCNA 的实验手册在 GNS3 上体验了一把网管… 不得不说,《自顶向下》的参考文献列表真的十分有价值。
因为工作的原因看了一些 Golang、gc 和 Go 语言设计与实现,感觉好细节… 目前就记得 channel 的 handoff 和 L4 里处理 IPC 的方式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看了一些公司的数据库相关的资料和 CMU 15-445/645,然而完成了前两个 lab 就跑路了… 可能自己确实不太喜欢存储。或许 2022 再试试?
大三上修完了 MIT 6.S081 的所有课程和 Lab,后半部分的论文阅读使我十分兴奋,于是跟着 ACM Digital Library 上几个会议的 Top Cited 又读了一些比较著名的文章(除了 monokernel、μkernel、unikernel,还有前两天刚读到的 multikernel… 操作系统领域内的各种令人好奇的问题和机制层出不穷,或许这就是我应该努力的方向?)。从这起读的文章就多了很多,似乎终于得以一瞥「严谨的计算机科学」的剪影。
Tanenbaum 教授的《现代操作系统》太好看了!在修完 MIT 6.S081 这类实践性很强的课程后,MOS 这本书能使你对操作系统领域的许多并未在课程中覆盖的解决方案以及各个细节组件形成的复杂、动态的整体产生深刻的理解——更别提这本书还十分幽默!这里还要感谢译者们相当出色的翻译水平,个人认为本书的翻译甚至比《自顶向下》还要好些。
终于完成了 astrio 这个在许多好些的大学都只不过是本科生必修课的五级流水线 MIPS CPU… 正如 repo 的提交历史反映的,这个项目的主体部分是我于 2020 年一个在家学习的清闲学期完成的,当时主要使用 Verilator。后来本学期刚好有计组课,我找老师借了 FPGA 开发板(似乎整个学校都没什么人会用这玩意,又只能纯靠自己折腾 = =),修复了两年前冥思苦想许久也未能解决的众多 bug,成功将这个小玩具上板测试,才算终于完成了这个项目。
我想调试这个项目和 MIT 6.S081 lab(这两个项目都非常难调)的最重要收获是教会了我一种为陌生的体系构建系统的方式,这种 “一点一点来” 方式十分有效,至少就修复这两个项目中数不清的难搞 bug 而言。
大三上的课业出人意料地顺当。计组、嵌入式、操作系统、专业英语,四门大专业课都十分有幸遇到了非常棒的教授,实验没花太多时间就拿到了前列的成绩,考试也从未如此简单。希望这几门课能有一个好的总分。
似乎终于明白了「通过兴趣提升语言词汇量」是什么含义。每天一到两集 NPR 听力,最喜欢 Up First、Consider This 和 Short Wave;硬着头皮读塞林格,尽管生词很多,但伴着词典,塞林格流畅的笔触和出人意料的结局每每使我情不自禁地跟着朗读。习惯了之后,这样的方式比背单词真是要舒服太多,「停滞已久的时钟终于又转了起来」(忘了在哪看到这句话的了…)。
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工作,还有各种零零散散的阅读(内存序云云,Kubernetes 云云…)。「通过一门顶尖的大学课程或者是教科书才能了解一个领域」,这个道理我明白得实在是太晚了。真希望自己有更多时间。
每年完成的事情,总结下来似乎都是那么少、那么地少于自己的期望。空闲的时间由疲惫、自我怀疑和焦虑填满,在 极限竞速:地平线(这是我目前最喜欢的游戏——我的机箱上就刻着这个游戏的图标)、Beat Saber 和 Haven 里消磨时间,总是思忖这无从下手的未来,在反复的失眠中变得易怒又焦躁。自己没有足够的热忱、越来越没动力写代码、又不甘将技术理解为「无奈的生计」,时日已无多,矛盾又懒惰的我,到底路在何方?
不过地五是真的好玩!越玩越觉得比地四好玩。
乐队,自由的音符
或许今年最大的收获,就是自己的乐队终于迈上正轨了。从大二下学期偶然组建(当时的情形是一位学长(另一支乐队的节奏吉他手,我们两支乐队如今关系十分紧密)花二十分钟劝说另一位吉他手改玩贝斯(他的原话是:你如果玩吉他,那你充其量就是个吉他手而已;可你如果改玩贝斯,你就成就了一个乐队),于是他就成就了我们乐队),途中因为技术和时间安排的原因遇到各种波折,到现在大家众心成城、也明确地知道「下一首歌」应该是什么效果、又该如何处理各种乐器之间复杂的关联与冲突,我们作为一个乐队的整体成长很大。于我个人而言,更重要的是我认识了这样一群人:大家接纳、关心彼此,有共同的目标和愿景,能够一齐欢笑一齐悲伤——这对我而言,还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乐队的成就属于它的每一个乐手,每一次选歌时的争执、排练时我和吉他手总要停下来互问对方如何处理这一段节奏抑或是那一段和弦、从以前演出前总是紧张到现在即便是在台上也无比轻松因为我知道我们就是能取得我们希望的效果(尽管不够完美):是乐器将我们连在了一起,我们知道我们并不想仅仅是简单地 cover 一首歌,而是要把我们的理解融入对每一首歌的处理中——这通常需要规模不小的改动。
其它任何形式的努力和这种付出都没有可比性,因为我们都能确切听到(甚至是能看到)这自由的音符从每一个人的指尖倾泻流淌,共同构成一首歌,好像乐曲和乐器都拥有了它自己的灵魂:无数个排练(甚至是演出时)我们都会完全沉浸在自己构筑出的这音符的世界中,观众们会说「那鼓手摇头晃脑地边唱边敲好开心呀,像个孩子」。
今年听了几场 live,上了几次 livehouse(如今演出需求过于旺盛,一支乐队要上 livehouse 并不困难):每次学长都会戏谑地说「大家可都是上过 livehouse 的老前辈了」——好像还是在那个需要争取演出机会的时代。
「乐队真是那种,即便是在整个人生的尺度上,也会熠熠生辉,几乎是仅有的没有任何遗憾的美好回忆」,一年一度的音乐节结束后,我发了这样一条推特。乐队这段体验真是弥足珍贵(本文的头图很好地反映了这一点),几乎没有什么遗憾,唯一可惜的就是,快要毕业的我们已经很难再继续延续这迄今只持续了短短一年的美好,下一次演出,或许就是告别演出了吧。
记忆,阅读,另一种目光3
今年的阅读并没有很多(每年都是如此 = =),不过我对黑塞的喜爱程度算是正式超过了加缪(没办法,谁让加缪的作品那么少),也非常幸运地读到了两位东欧作家的作品:辛波斯卡和切斯瓦夫 · 米沃什。权且贴一段自己今年写下的文字来概观我对这些作家的感受:
晚上顶着困意看了几页切斯瓦夫米沃什的《路边狗》,意外地发现很好看(也很好读),这种词句简单、文笔凝炼、富有哲理,总是絮絮叨叨的随笔和碎语总让我想到零星的几位朋友写的东西。顺便让我想到辛波斯卡的《碎语,奇迹市场与希望》。
其实如果这种「絮絮叨叨」的气质(实质是一种连贯思维的能力,有条理地专注地思考并整理,而非发散性地跳跃、遗漏诸多细节,亦非不时陷于要不是情感要不就是过往中)是诗人或者文艺家(如果按传统的理解将诗人理解为文艺家中最文艺的那类的话,那么这一点在诗人身上想必也会表现地最为明显)的必要思维方式的话,那么我显然是不适合这几行的了,甚至进一步说,我恰恰站在这种气质的反面。
当然,要说这是更为广泛的思维方式、而非仅仅局限于文艺界也是有道理的,当然我个人并不这么期望,毕竟自己的反面所占据的领域还是越小越好….
当然其实也不一定罢…… 时至今日我都非常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读普希金的某首诗其中一句非常精妙的比喻时的那种震撼,还有读加缪《第一人》的第一章「云到不了东面的海了,现在势欲淹没整个地区,…」那段,加缪在短短一段里将天与地、南与北、历史与当下等等独立复杂的元素游刃有余地织成一段精妙文字时的(请允许我开个小小的玩笑((( ),卡夫卡口中的 ** 般的快感,还有读扎加耶夫斯基的一些现代诗,其中一些仅仅四行就能涉及五个地方六种意象时的惊奇,或许极具跳跃性和创造性的思维其实也是尤其是浪漫主义文学和一些修辞学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当然就论我个人的话我觉得我的口味逐渐在从以前的 偏向浪漫主义、歌颂和宏大 向 内敛、含蓄、冷峻 转变,我觉得想比加缪我现在可能更加喜欢黑塞,尤其是吴忆帆(不是吴亦凡(((( )翻译出的那种冷峻的抒情诗人气质….(来自我的 Telegram Channel)
黑塞、辛波斯卡、米沃什、雷蒙德 · 卡佛的小说和诗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大陆科幻,再加上关注的诗歌和思与诗两个很不错的微信公众号不时推送的一些诗歌和有关诗人的评论,差不多就是我今年阅读的全部了。今年认真读了很多诗,也背下来而不少;在这里再贴一首目前为止最喜欢的诗歌:辛波斯卡的《在一颗小行星下》,作为 “压舱石”(最后一首)收录在湖南文艺出版社的《我曾这样寂寞生活》中,译者胡桑。顺便一提这出版社,就那么几首诗,反复出各种各样过度装帧的集子来靠辛波斯卡圈钱,有点恶心…
在一颗小星星下
[波兰] 辛波斯卡我为把偶然称为必然而向它道歉。
万一我错了,我就向必然道歉。
请别生气,幸福,如果我将你占为己有。
死者,但愿你容忍这一切,我的记忆正在枯萎。
每一秒钟我都忽视了整个世界,于是,我向时间道歉。
我为将新欢当成初恋而向旧爱道歉。
原谅我,远方的战争,原谅我将鲜花带回了家。
原谅我,外露的伤口,原谅我刺破了自己的手指。
我为小步舞曲唱片而向在深渊里呼喊的人道歉。
今天,清晨五点我仍在熟睡,为此我向等候在火车站的人道歉。
宽恕我,被追逐的希望,宽恕我一再地大笑。
宽恕我,沙漠,宽恕我未能及时带来一匙清水。
还有你,猎鹰,这些年你依然如故,在同一个笼子,
在空中,你的目光凝固在一处,
原谅我,即使你变成标本。
我为桌子的四条腿而向被砍倒的树木道歉。
我为小回答而向大问题道歉。
真理,请不要太在意我。
尊严,请对我大度些。
容忍我,哦,神秘的存在,容忍我拆掉了你裙摆上偶然的针线。
灵魂,请别指责我偶尔才拥有你。
我向所有事物道歉,我不能随时到达每一个地方。
我向所有人道歉,我无法成为每一个男人和女人。
我知道,只要我活着,就不能变得公正,
因为,我是我自己的障碍。
言语,不要怪罪我借用了庄严的词句,
又竭尽全力让它们变得轻盈。
(胡桑 译)
尾声:这被鞭策的日子4
对于在上文已经记叙了的许多段体验,其时我都有一种感觉:脑海中多次响起一个声音,它告诉我要好好铭记当时的一切,因为这可能是以我一生的尺度来看也为数不多、甚至是唯一的经历——我努力地铭记它们;而这种茫然若失的情绪在本文的开头已经描述过。现在对那些已然过去但仍然闪烁的珍贵回忆,唯一可惜的就是它们不够经久,也很难有机会再体验了。
但我并不后悔,我并不拒绝踏入这条河流5:那个台下观众随着 Free Loop 中一句句温柔的歌词来回热情地挥动手机的时刻;那个在 livehouse 后台侯场时躺在沙发上、仅一墙之隔的舞台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我的耳膜有些难受的时刻;那个凌晨四点看到雪花(一开始是冰粒)从透着粉红色和冰蓝色微光(是的,严重的空气污染)的苍穹边缘缓缓落下的我激动地大喊「这是广东孩子的人生第一场雪呀」的时刻;还有那个在广州某座可以看到万胜围有轨电车终点站和东圃特大桥的一座高层居民楼的某个角落,凌晨两点突然抬起头,透过窗外看到就像《南方》6 一样的大雨磅礴 “势欲淹没整个地区”7,远处灯线逐渐融化在无穷无尽的雨丝中,费力地穿过弥漫整个空间的深沉雾霭的时刻;这些时刻和其它的许多事情,随着这快若飞矢的一年一并结束,永远停留在那个希望自己是、更希望自己永远是丰富的、浪漫的(在「浪漫主义文学」意义下)、热情的 18 岁孩子的心灵深处,现在这短暂的一年也被一种落日余晖般的金色光芒所笼罩,在这被鞭策的日子的终点,有关它的一切、无论是欢欣还是苦痛,都变得如此可爱和迷人,有如从梦中摘下的回忆8。
<全文完。>
脚注
1:语出阿瑟 · 克拉克。
2:「在我们的生命中有若干个凝固的时间点 / 卓越超群、瑰伟壮丽 / 让我们在困顿之时为之一振 / 并且弥漫于我们全身,让我们不断爬升 / 当我们身居高位时,激发我们爬的更高 / 当我们摔倒时,又鼓舞我们重新站起」引自阿兰 · 德波顿《旅行的艺术》(我个人不是很推荐这部作品)中有关威廉 · 华兹华斯的段落,原文和译者均不详。
3:这是大陆东欧文学出版计划《蓝色东欧》的总序,作者是高兴:之所以引用它作为这一节的小标题是因为今年除了黑塞(非常幸运地)新近喜欢上的两位作家都来自东欧国家波兰。
4:这段时光里我总感到一种黑塞《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式的浪漫(「被鞭策的日子」),好像这是我青春之火最后的恣意燃烧。
6:达达乐队的《南方》。这是我们社团的社歌,每次演出完乐手和留下来的观众都要一起合唱。「彭坦说写这首歌是因为有天晚上,北京突然下起大雨,雨声特别大,那天他没关窗户,窗外潮湿的感觉扑面而来,那感觉就像在武汉。」
7:引号内的表达是我从阿尔贝 · 加缪《第一人》的开头学到的。我很喜欢这部作品——不过要是能写完就最好了…
8:最后这句话出自奥尔罕 · 帕慕克《伊斯坦布尔》。顺便写完之后读来这整段感觉都很像黑塞《艺术家的命运》的结尾…
记忆、目光、另一种迷惘:the end of 2021